“十人九貸，家家放貸”，用以形容此前鄂爾多斯民間借貸之盛。以100萬元為例，當時的3分月息計算，一年的收入就能超過36萬。然而好景很快就過去了，去年下半年以來，鄂爾多斯民間借貸危機不斷被引爆。環環相扣的借貸鏈條壓迫著每一個人，沒錢還給借貸者怎么辦？開發商說得很直接，“我給你抵棟寫字樓吧。”
開發商用房子抵借款
詢問放貸回款進展成鄂爾多斯人見面開場白
“五一”小長假前夜，一群“80后”將聚會地點定在了西貝莜面村鄂爾多斯公園店3樓的一個包間里。這一次聚會，大家公認二子(在家排行老二，這一小名在朋友圈內盛傳)的狀態與去年年底相比要好很多。
提到狀態，二子無奈地笑了一下，開始調侃自己的放貸經歷：“當初像跟上鬼了。起初我自己投入的資金并不多，大約1000多萬元。一個月后，開發商說還缺錢，我花一個星期從別人那兒又幫著融了1000多萬元。之后，開發商時不時就開口和我說：兄弟救我一把吧！我沒想到樓市會變得如此慘淡，就一次次追加投資。結果只進不出，沒辦法，我就用自己的錢先還了從別人那融回來的錢。也邪乎了，開發商好像知道我賬戶上什么時候進款，我戶頭每次剛進來點修路的回款，他的求救電話就追過來了。我一次次心軟，直到去年底套走了我最后50萬元的家底。”
同桌好友們邊聽二子的自敘，邊感慨地告訴記者：“二子的狀態如今好多了，去年年底時就沒見他有過笑臉。”二子解釋說：“最后開發商說還不了錢了，5000萬元給我抵了棟寫字樓，每平方米按9000元算的，底商這個價還成，樓上就不值了，不過總比什么都沒了強。如今這行情只能放幾年再說，眼下就靠工資生活吧。”
因民間借貸危機爆發，抵樓、抵房的情況如今在鄂爾多斯十分普遍，“我們家剛抵回來一套單價1萬多元的別墅。抵回來的錢不全是我們家的，還有通過我爸放款的兩個老鄉的錢。我爸承諾老鄉的錢他來解決，不能不管呀，那是老鄉一輩子的積蓄。”參加聚會的陳博說。
不過，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抵房，坐在二子左側的李庭說：“下午和我三姨去看了套房，開發商還不了錢也是打算抵房。一套地段很偏僻的小公寓，單價堪比現在的星河灣售價了，但你也不能說人家是惡意高價回抵，因為人家從來沒降過價。”
在場的朋友告訴記者，目前鄂爾多斯不降價的房子有兩種：一是資金能相互扭轉的大企業開發的項目；二是本著給大家抵債的樓盤。“資金斷裂，老百姓最終成了被迫高位接盤的人。”
記者了解到，訴說放貸、回款進展已經成了鄂爾多斯人見面固定的開場白。很顯然，能出來參與聚會的朋友還沒影響到正常生活，李庭透露，有些朋友已經不出來參加聚會了，“鄂爾多斯人本性就是熱情好客、歌舞不斷，喜歡聚會，民間借貸改變了大家的性情和生活。”
老百姓被套轉讓房產
最慘的是大筆拆遷款還沒捂熱就全放貸了
有開發商因為資金緊張而抵房給老百姓的，也有老百姓因被套牢而轉手房產的，這就是發生民間借貸危機后的鄂爾多斯的現狀。
“五一”小長假第一天，在東勝區的一個老團購項目售樓處，趙剛和自己的小舅子正在辦理過戶所需的相關手續。兩個人毫不掩飾地告訴記者：“都是讓民間借貸鬧的。”
據趙剛介紹，這套房子是2009年團購的項目，當時價格是3500元/平方米，小舅子交了首付，但如今錢都被套在典當行里，沒錢付后續房款，只好把房子轉給自己了。“此前小舅子還拿了我30萬元做生意，剛好是這房子的首付價，相抵也就不用還了。我現在急需籌集的是這套房子剩下的40萬元尾款，因為開發商不接受貸款。但如今借錢也不容易啊。”
除了幫小舅子解圍，趙剛接手房子的另一個原因是房價還在自己可以承受的范圍內，且自己也有換房的需求。
“鄂爾多斯人的房子多是不假，但還沒有網上爆出的人均4套那么夸張。加上剛過戶的這套。我這也才是第三套房，其中一套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蓋起來呢。過戶這套，起碼可以先搬出老房子，年齡大了，爬6樓爬不動了。”趙剛認為，按照他們一家三口計算，人均是1套房，距離人均4套房的傳說還遙不可及。
而從事貸款中介工作的董杰，則覺得工作越來越不好干，“一邊是幫著中小企業貸款，如今沒有實物抵押或實物抵押資產不夠很難辦下成功案子；另一邊則是幫著開發商給業主辦房貸，更是難，付了首付的業主們多數錢被套在典當行或個人手中，身上無閑錢還貸款，索性就不辦房貸。而開發商的資金鏈就更加緊張，急得直跳腳。”
在董杰看來，能像趙剛和小舅子這樣順利轉讓房產緩解資金的，算是比較好的結果。“在鄂爾多斯，最慘的放貸是像我姑姑那樣的農民拆遷戶，拿到大筆拆遷款還沒捂熱就全部放貸了，如今房子沒見著，錢也拿不出來了，關鍵還沒有穩定工作，未來生活都成問題。”
記者從鄂爾多斯發改委的工作報告中獲悉，今年以來，全市房地產市場普遍不景氣。從市房管局數據看，一季度鄂爾多斯市銷售房屋面積94.37萬平方米，同比下降2.91%，環比下降43.61%；銷售金額91.36億元，同比下降5.79%，環比下降47.68%。報告分析稱，實際銷售情況更加嚴峻，甚至出現了退訂、退款等現象，實際銷售量不足20%。鄂爾多斯市如今面臨的現狀是：市場存量房明顯增加，壓占大量民間及企業資本。
向實業放貸的人少了
借貸危機損害了多年培育起來的良好環境
在鄂爾多斯，大概只有小微企業老板因為干實業而沒錢放貸，但也涉貸。
4月22日下午，在鄂爾多斯市東勝區政府大樓的一間會議室里，東勝經濟與信息化局工會主席王應召集本地紡織企業代表召開會議，內容主要是節前最后一次確認中小企業的動工進展和困難匯報。此前，王應就“東勝區罕臺紡織園區”的建設摸底情況，和相關企業代表一直在進行溝通。
誰也不記得這是第幾輪相互遞煙了。在座的十幾家本地企業，在當地雖然算不上是知名企業，但絕對是經歷了鄂爾多斯變遷的見證者。聽著大家簡明扼要的匯報，王應和每一位企業代表都重復著一句話：“無論怎么樣，希望大家都能動起來，這樣園區才能正常運作起來。有困難大家提出來，我們盡量幫著解決。”
主營羊絨衫的一家民營紡織企業負責人王經理開誠布公地提到根源問題：“別的都好辦，關鍵是需要錢呢。如今地產和輕紡這樣的薄利行業都被銀行拒之門外。希望通過銷售找回點現金吧，可惜專賣店多數時候又是零流水。一個月的收入還不及過去一天的。這種情況下，究竟拿手上僅存的現金保證公司運作，還是開發建設新工廠呢？”王經理話音剛落，得到了眾多參會者的共鳴。
在鄂爾多斯從事十幾年制衣業的曹老板感到滿腹委屈，“其實我們小企業的還貸能力不比大企業差，十幾年來大大小小的貸款都是按時還的，但如今卻不受銀行的歡迎，只能靠民間融資。”
讓曹老板遺憾的是，這一次民間借貸危機不僅讓鄂爾多斯大筆資金蒸發，更損害了多年培育起來的民間借貸的良好環境。“現在在鄂爾多斯融資，好的一面是月息1分到1.5分就能拿到錢，在這個范疇里我們還有利潤賺；但另一方面，能愿意拿出富裕錢支持我們干實業的人少了，因為大環境被破壞了，信任度降低了。”
鄂爾多斯市發改委和市統計局在4月30日聯合發布的《全市一季度經濟運行情況分析及對策建議》明確指出，企業資金籌措困難，“一方面，由于項目手續不全，無法向銀行等金融機構融資；另一方面由于國家信貸政策趨緊，企業融資難度普遍加大，部分企業即使獲得授信也難以落實，特別是中小微企業融資更為困難，其新增貸款及新增擔保額同比下降近五成”。(記者王麗婭)
■鏈接
在民間借貸盛行的鄂爾多斯，一些段子，被廣泛流傳，尤其在借貸危機后，段子傳得更為神奇。
段子一
蘇葉女父親問：女兒啊！你賺了多少錢給爸爸買路虎車？蘇葉女答：您花吧，一輩子也花不完。蘇葉女父親又問：那你欠了多少債呀？蘇葉女答：三輩子也還不完。
●注：蘇葉女，鄂爾多斯東勝區泊江海鎮人。其在短短一年時間里，通過民間借貸，貸得8.3億至10億的資金，總受害者可能有4000人左右。
段子二
“好幾個民間借貸的莊家故意酒后駕車往公安局門口開，就是為了讓警察抓到酒駕好進去躲幾天，避避風頭。”鄂爾多斯原本是全國最早嚴懲酒駕的城市，但現在面對洶涌而來的追債人，莊家們更愿意在“里面”找清靜。
來源：北京晨報 編輯：張少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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