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晨報接到一個來自河北保定的求助電話。打來電話的滕先生希望晨報能幫他80歲的父親完成一個心愿:找到他闊別59年的老工友。
滕先生的父親1956年底支援內地建設,離開上海。這么多年來,老人家一直保存著工友們分別時的紀念品。而今老人重病在身,卻掛念著上海的工友們,他們還在嗎?日子過得還好嗎?為了完成這份心愿,晨報記者幾經努力,終于完成了這位老人的心愿。
[青春記憶]離別時收到21人簽名筆記本
滕先生說,他的父親滕春林1935年出生于山東煙臺,1955年從學校畢業后,分配到上海申新紡織印染六廠工作。1956年,滕春林為響應國家號召,支援內地建設去了河北。離開上海后,也曾幾次回來過,但是因為工作忙,一直沒有時間去看望老同事,總覺得以后還有機會,不料,日月如梭,59年來,他都沒有見到老同事。
滕春林回憶說,1956年底,當他離開上海的時候,同事們送給他一本有21人簽名的筆記本作為留念。如今時間已經過去59年了,他一直珍藏著這個筆記本。
記者了解到,滕春林退休前是保定市絲綢廠的副廠長兼總工程師。2005年,為了留住最鮮活的回憶,滕春林開始撰寫《回憶錄》,部分章節還在《保定日報》刊登過。
“我特別想了解這些老同事是否還健在,他們都生活得好嗎?”滕春林的兒子告訴記者,這些年來,父親經常翻看那本筆記本,念叨著一些人的名字。“他身體不好,腿腳不行,站不起來,不然他早就跑到上海去了。”
初到:國慶夜玩到凌晨3點多
在上海工作雖然時間不長,但給我留下的印象很深,現在回憶起那時的情況仍歷歷在目。記得剛到上海時,城市之繁華,高樓大廈之多都使我眼界大開,過去在小說里、電影里見到的外灘、南京路、外白渡橋就在眼前,曾讓我興奮不已。
1955年國慶節晚上,上海市在人民廣場舉行大型慶祝聯歡活動,夜幕下,到處是紅旗招展,到處是群眾歡樂歌舞的海洋。連我這個一向不太參加文娛活動的人,也被這歡樂氣氛所感染,動情地參加到唱歌跳集體舞的行列中去了,一直玩到凌晨三點多鐘才和幾個同學一起徒步走回滬東的高朗橋申新六廠宿舍。
國慶節后不久,團市委又組織了分在滬東各廠的大中專實習生的聯歡活動,地點在國棉十九廠大禮堂,去的人很多,并現場進行了一次政治時事測驗,每人一張卷子,我以98分獲第二名,得了一個小紀念品,我一直珍藏至今。
進廠:廠長親自接見我們
申新六廠是榮氏家族眾多企業中的一個,這個廠紡、織、印染全能,有三四千人。解放后這個廠從沒有國家分配去的技術干部,這次共分去了八個人,除我和徐寶貴外,還有鄭州紡校的兩個人,華東紡院大專班的四個人。
廠里非常重視,廠長秦德芳親自接見我們。秦廠長英國留學,很有紳士風度。廠教育科制定了詳細的實習計劃。我們這批實習生中的陳志興卅年后擔任了這個廠的廠長。(文革后這個廠收歸國有與相鄰的申新五廠、榮豐紗廠合并為上棉卅一廠)。
同事:海軍復員兵喜歡寫詩
組織(歡送滕春林)這件事的是我在保全部的一位要好的工人師傅叫王寧宇,他比我大一兩歲,海軍復員兵,愛好寫詩,經常在上海報紙的副刊和文藝刊物發表詩作,為人開朗活潑,在廠里是一位有些名氣的文化活動積極分子。
離開:服從安排調往石家莊
1956年11月國家新建的紡織基地石家莊國棉四廠開始籌建了,人員大部分由上海支援,申新六廠有三個名額,于是我和廠工會的強秀英,前紡值班長老王三個人服從組織安排調往石家莊,準織保全部為我舉行了歡送會,并送我一個由全體師傅簽字的精致的筆記本和一支永生金筆。
——滕春林《回憶錄》節選
[記者尋訪]
棉紡系統退管辦給了資料
為了幫助這位為新中國建設做出貢獻的老人,記者通過上海市紡織工會,找到現在能夠跟原國棉三十一廠人員有聯系的滬東片棉紡系統“退管辦”。該單位位于楊浦區長陽路一處倉庫的后面,沒有門牌。從一小巷子進去,墻邊上有顏料筆寫的“退管辦”字樣,一個箭頭指向二樓。
在二樓拐彎處的墻上,掛著一塊大匾,上面是“為人民服務”。在三樓的一間辦公室里,有工作人員接待了記者。記者看見室內都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陳設。
看了記者提供的資料圖片,工作人員請示過領導后出來告訴記者:“不能一次給你找這么多人!我們并不清楚你們要干什么?我們只能給你找幾個。”隨后,該工作人員拿出一張小便箋給記者寫名字。記者看到,該便箋的紅色抬頭是“上海第十二棉紡織廠便箋”,底下是廠址、七位數的電話號碼、四位數的電報掛號等。紙張很脆、泛黃,有些年月了。
記者在滕春林提供的21人名單里,隨意抄寫下7人。工作人員在電腦里錄入后,得到這樣一個結果:2人死亡,4人“無此人”,1人在,他叫嚴東桂,家住大連西路。
工作人員解釋說,“無此人”可能是這個人很早就離開了國棉三十一廠。
看筆記本照片想起老工友
離開“退管辦”,記者立即打嚴東桂的電話。老人家聽說有老工友找他,非常高興。對滕春林,他表示一時想不起。但是,當他看到滕春林那本本子的照片以及他們的簽名時,他興奮地說:“是他是他!記得這個人!”
嚴東桂老人告訴記者:“找到我,可算找對了人!我們廠所有離退休人員,我都有聯系。”這個“文化活動積極分子”到老都積極,經常組織大家聚會。“去年,退管辦的領導跟我說,聚會別搞了,都這么大年紀了,行動不便,出了啥事,大家都不好。”于是,從去年下半年,嚴東桂就沒有再組織大家聚會。不過,小范圍的聯系他們還是保持著。
看著滕春林的21人名單,嚴東桂說:“現在除我之外,還有兩個人我能聯系上!他倆是王寧宇和林祖階。”嚴東桂笑著說,只有陸海空三軍還健在呀!原來,嚴東桂當過陸軍,王寧宇當過海軍,而林祖階當過空軍。
3名老同事青春各有精彩
嚴東桂告訴記者,他是1954年11月23日從部隊轉業,進入上海國棉三十一廠前身申新六廠工作的。當時廠址在現在的楊浦區法院那里。后來他進上海紡織高級技工學校讀書一年,結業后分配到上海市紡織工業局安裝大隊。作為技術人員,他被派往全國各地,支援內地建設,幫內地棉紡廠進行設備安裝和調試。1960年代還被派往其他第三世界國家搞援建,他先后去過也門、越南等國。1972年,他又回到上海國棉三十一廠,做維修技術員。后來,他還負責廠里新產品開發,擔任過三分廠廠辦主任,直到1996年退休。
嚴東桂是一個攝影愛好者,家里保存著很多黑白照片,不過,里面沒有滕春林的。
在電話里,王寧宇老先生告訴記者,他身體不太好,天氣暖和的時候,可以跟大家見個面。
記者了解到,出生于1935年的王寧宇是江蘇無錫人,1949年肄業于南京師大附中,同年參軍,歷任文工團員、文化教員,上海國棉三十一廠職工,《萌芽》及《上海文學》編輯、編輯組長,上海歌劇院編劇,上海市文聯研究室主任,電視電影文學雜志社主編、副社長,編審。
至于另一名還健在的林祖階,嚴東桂介紹說,他還很硬朗,這些年一直在炒股票。在電話里,林祖階跟王寧宇一樣,對滕春林沒有什么印象。“嚴東桂說有這個人,我們都簽了名,那肯定就沒錯。不知道他過得怎么樣?如果他能到上海來,大家可以聚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