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書記無處不在
老書記如今83了,但說話中氣還足,以前一頓飯能喝一瓶茅臺,60歲時喝酒差點讓視網(wǎng)膜脫落,從此戒酒,但煙還是抽,一天3包,華西牌。
村子里的香煙店老板,推銷香煙時令人不辨真假:“這是35塊一包的華西煙,絕版了,就這么幾包了,別處買不到的,當年老書記就愛抽這個。”
在華西村,老書記幾乎無處不在,和這座村莊一起生長。他如今雖然退休,但其實一直沒有真正閑下來,1月18日,華西村分管土地和環(huán)保的副書記吳蘊芳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記者,幾乎天天能看到老書記,隔三差五就喊幾個村干部到家里去開小會,了解村里的發(fā)展以及村干部的思想動向。
這一點,另一位副書記薛洪高也向《中國新聞周刊》予以證實,他還說,老書記畢竟有經(jīng)驗,看問題準。
而在該村的宣傳資料中,有村民甚至視老書記為神人,比如有傳說,某天村里搞活動或者開露天大會,本來下著雨,只要老書記一到場,很快就風和日麗了。
金塔就是由老書記親自設(shè)計。此前,一直是華西村的高度,也是新農(nóng)村的象征和符號。前來取經(jīng)的人也樂意掏20塊錢買一張票,坐著電梯直升樓頂,望一眼塔下的中華第一村的別墅群。那也是吳仁寶的作品,幾百套樣式一致的單體別墅,頂著紅色層疊的屋頂,如同樂高玩具那樣整齊地碼在鐵柵欄里。
外地來的人無不驚訝,“這日子過得太童話了”。
1月19日中午,一隊新疆來的游客在此參觀,金塔頂樓15層的觀光平臺放著三尊鎏金塑像,分別是孔子、財神和福星,真人大小。旁邊的玻璃功德箱里,早已經(jīng)塞滿了鈔票。
金塔腳下的草坪上,有模仿南京長江大橋的微縮橋,和一個開放式的動物園。
金塔周邊后來又建了8座相似的金塔,形成塔群,做各種用途,塔群之間,則是華西幸福園,其實是個公園,里面除了巨型環(huán)形的噴泉,還有5尊偉人的坐姿全身塑像,每一尊都有3米多高。
這些組成了目前華西村的CBD區(qū)域。
老書記說,他帶著華西村富裕,靠的是實事求是,“我盡管很痛恨形式主義,但有時覺得形式還有點用。比如我們要干成自己想干的一件事,當時的政策和形勢可能就不讓你干,怎么辦?這個時候我就玩點‘形式主義’了。”
吳仁寶覺得,“這形式主義能對付官僚主義,因為官僚主義比較喜歡形式主義。”
華西村的很多村官很理解老書記的這套思路,37歲的華西村黨委副書記孫海燕坐在繡著金色團錦的沙發(fā)上對《中國新聞周刊》說,金塔是一個地標,大廈又是一個,華西村不斷發(fā)展,需要有新的標志和象征,這不單讓自己人看了提氣,也能讓外面人看了目光聚焦。
有觀察家說,吸引各界眼球,在華西村的49年村史中,始終是一個核心訴求。
很快,來取經(jīng)的人被指引著去高塔登高遠望,依舊掏錢坐電梯上頂層,卻能看到更遠的地方,“天氣好的時候,估計能看到常州的鄉(xiāng)下去。”
打從富起來以后,華西人已經(jīng)把自己當城里人了。
如今,旅行社組織團隊來村里旅游,老書記作報告已經(jīng)成為繼金塔和后山農(nóng)民世界公園之外的又一個雷打不動的保留項目。
老書記沒有講稿,要說的都爛熟于心,但每次都會有即興之作,這讓那些聽了很多遍的村干部,每次都有新收獲。然而,外地人不關(guān)心報告,他們只好奇這個人,“哇,這就是吳仁寶啊”,“牙挺黑,還是大小眼”,他們不知道,這就是老書記當年飆酒落下的癥狀。
家村共榮體
老書記無處不在,另一個意思是,他的子孫無處不在。
老書記一家28口,四鄉(xiāng)八鄰都稱道:“老書記一家是千年難遇的興旺之家。”大家都猜測,當年吳家祖墳一定葬在龍穴上。這話的依據(jù)是,華西村北側(cè)背靠一座名叫龍砂的山丘,迎面則是長江下游難得的好港口——張家港,被認為風水寶地。這些說法,又被寫進《(華西村)天下第一村紀事》中。如今山上修建了“天安門”,又沿著山脊修了段長城,山坡還能看到別的世界名勝的等比仿品。后來這些景觀被統(tǒng)統(tǒng)圈起來,叫做世界公園,120元一張門票。
現(xiàn)在領(lǐng)著華西村人“看得更遠的”,是老書記的四兒子吳協(xié)恩。
老書記的大兒子吳協(xié)東曾在外地做木匠,后來回村幫父親開發(fā)華西,如今是村黨委常委、常務(wù)書記,又是集團公司副董事長兼副總經(jīng)理,據(jù)說他知識面寬,被村里人稱作“萬寶全書”。
二兒子叫吳協(xié)德,當兵復員后曾在縣級機關(guān)工作,后來回村,現(xiàn)在是村委副書記,集團公司常務(wù)經(jīng)理兼副董事長,另外還是上海香港公司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
三兒子吳協(xié)平,如今是集團公司華西旅行社總經(jīng)理,該旅行社2009年業(yè)績?nèi)珖琶谒摹?/p>
而老書記唯一的女兒,則是華西村“鐵姑娘”隊員,如今和丈夫一起,是村里第二大經(jīng)濟支柱,他們建成了年產(chǎn)面料千萬米、百萬套成衣服裝的大型紡織服裝城,經(jīng)營華西村牌面料,仁寶牌西服。
第三代里,老書記的大孫女吳潔現(xiàn)任華西幼兒園園長,孫女婿孫云南是華西外貿(mào)、服裝、毛紡公司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二孫女吳芳是鎮(zhèn)黨委副書記,孫女婿李慶,是村黨委副書記、集團公司副總經(jīng)理。
在村內(nèi)宣傳資料中這樣寫道,老書記的兒孫“拿下的可用資金,占華西總量的90.7%”。
老書記在位48年,紅了48年,退位后依舊和這座不斷長大的村莊一起,紅色不改,這在很多人看來很不容易。
其實,吳仁寶也有過滑鐵盧,1975年,他已經(jīng)是明星村官,被上級提拔做了江陰縣縣委書記,至1985年,其間他一身兼兩職,一頭管著縣城,一頭顧著華西村。但后來因為大氣候,1980年他不再做縣長,又回村專心做村官了,開始華西村的“造廠”時代。事后他給華西村總結(jié):“70年代造田,80年代造廠,90年代造城(城市化),新世紀造人(提高人的素質(zhì),變城市人)”。
中國過去的60年里,明星村和明星村官好多案例,比如大寨的陳永貴,大邱莊的禹作敏,結(jié)局令人唏噓。
吳仁寶曾和禹作敏交情很深,禹作敏落馬后,吳仁寶曾跑到山西大寨,在陳永貴墓前鞠了三躬,并給大寨送去幾個合作項目,他說他最佩服陳永貴,“有本事,是硬干出來的”。然后他又做了一件事,寫了一首村歌,核心句子就是:“華西的天是共產(chǎn)黨的天,華西的地是社會主義的地。”
而提起另一個以集體經(jīng)濟著稱的河南南街村,華西村副書記孫海燕對《中國新聞周刊》坦言,兩個村之間是友好村,不便多說,老書記其實還是欣賞南街村的,只不過,他們是前集體經(jīng)濟,我們是后集體經(jīng)濟罷了。
兒子主政,老子還總會來“摻和”,每個月5日,村委會都要開經(jīng)濟分析例會,老書記必到。
在關(guān)鍵時刻,退休的老書記總是發(fā)揮著關(guān)鍵作用,一次是在2003年,兒子剛接班,鋼材市場掉了風向,老書記立即出手,指揮老部下拋空庫存,一個月后,價格果然大跳水。另一次就是在2009年金融危機來臨前,當年4月,老書記再次提出只出不進,減少庫存,又一次避免價格跳水導致的損失。
這甚至讓很多經(jīng)濟科班出身的年輕人詫異,老書記能未卜先知不成?
有人真的信了這個,但也有村干部說,老書記每天看新聞聯(lián)播,保持與時俱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