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慶
鷹派最近有點煩。一系列的美軍遇襲事件引起了美國社會的普遍不安,在伊拉克的巨額花費使公眾感到震驚,五角大樓未能針對戰后伊拉克的復雜局勢制訂有效的計劃也引起了輿論的批評,很多人都在談論“伊拉克會否成為另一個越南”的話題,民主黨正在抓住伊拉克問題對布什政府的外交政策提出質疑和挑戰,原本缺少懸念的2004年大選開始變得形勢復雜,已經有51%的美國公眾對布什政府的伊戰后重建工作持不認可的態度,布什能否連任已成為很大疑問……這一切,都使力主發動伊拉克戰爭并堅決推行單邊主義的鷹派感到巨大壓力,而今,一度令鷹派神采飛揚的伊拉克戰事正在成為一個重大考驗,炙烤著布什的寶座,也冷卻著鷹派的雄心。
鷹派的賭注是美國對戰后伊拉克的控制程度。對鷹派來說,布什有著“知遇之恩”,無論形勢如何復雜和艱難,鷹派都要想辦法把占領伊拉克的負面影響控制在盡可能小的范圍,至少不能給布什競選減分,而只要布什能夠連任,鷹派就依然有足夠政治空間來施展才華,盡情翱翔。為此,鷹派決不會在伊拉克問題上后退乃至認錯,但他們卻會尋找變通的辦法以便更有效地控制伊拉克,把重建工作順利地進行下去。
為了“共同的目標”,鷹派不反對與鴿派合作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讓鴿派唱主角。如今,新保守主義者和包括國務卿鮑威爾在內的更傾向逐步演變的“自由派變革主義 者”之間已達成基本共識,雙方都認為,伊拉克人尚未做好收回權力的準備,美軍還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留在那里,美國仍將是控制伊拉克的主要力量,但不介意其他國家“友情出演”。
顯然,伊拉克重建面臨的曲折將是阿富汗所無法比擬的。就連拉姆斯菲爾德也在最新的備忘錄中承認,伊拉克戰爭任重道遠。拉姆斯菲爾德寫道:“美國是否需要制定一個全面完整的計劃,以將恐怖活動扼殺在搖籃中呢?我們花費了大量的精力對付恐怖分子,在切斷恐怖分子之源的長遠規劃上所做的努力卻相對太少。而且這是一場成本收益不等的戰爭,我們已經耗費了數十億美元,而恐怖分子卻只花費了數百萬。”在巴格達逃過一劫的沃爾福威茨也已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峻性,抵抗運動的群眾基礎看上去要比他原來預測的要廣泛。而僅僅是在半年前,沃爾福威茨們還曾預測伊拉克人會把美軍當作“解放者”夾道歡迎,并且伊拉克戰后不會出現積極的抵抗運動。
盡管前景不容樂觀,但拉姆斯菲爾德還是相信,如果他們堅持下去,伊拉克就可以成為“從暴政統治向民主轉變并成為美國的盟友和熱愛和平的自由國家的一個典范”。不過,他也提醒說,這需要耐心。同時,他也很清楚,在天氣不好的時候,鷹的飛翔需要鴿的“陪伴”。于是我們看到,在鴿派的運作下,聯合國安理會通過了1511號決議、馬德里會議也承諾為伊拉克重建至少提供330億美元捐助,而鷹派也并不介意對鴿派的“演出”成功加以喝彩。在伊拉克問題的一系列國際公關活動中,鷹派更是非常積極地跑在了前面,盡管這樣做有著強烈的鴿派色彩。
對鷹、鴿之間的有分有合,布什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頭。盡管有一些評論人士對布什政府內如今仍鮮明地分為沃爾福威茨和鮑威爾兩個“陣營”感到憂慮,但從布什的角度看,這種適度的“緊張狀態”可能是有利的,像古代東方的帝王那樣,如此布什總統便可凌駕在這兩派勢力之上,巧妙地掌握著平衡來控制政權。一方面,沃爾福威茨在奮力推銷他的“單邊主義”和“戰爭”,并堅持發動戰爭的正確性,這與布什的拒不認錯一脈相承;另一方面,鮑威爾則堅持“多邊”和“遷就”反恐聯盟的伙伴,并希望在國際合作的氛圍中解決伊拉克問題,尋求的目標也與布什不謀而合。
在反恐的大背景下,鷹派與鴿派也彼此需要。鮑威爾需要一個“沃爾福威茨”來激勵自己行動,而沃爾福威茨則需要一個“鮑威爾”來控制他不要走的太遠。 于是我們看到,在伊拉克問題上,當白宮意識到繼續鷹派的不妥協路線將帶來政治風險及外交政策風險時,就轉而采納鴿派的與聯合國及盟國合作的主張,而無論是五角大樓,還是國務院,都心照不宣地拒絕承認在伊拉克問題上改變了策略,因為這是布什所反感的說法,而維護布什則是鷹派和鴿派共同的信念。
布什心知肚明的是,在代表鷹派的拉姆斯菲爾德、沃爾福威茨與代表鴿派的鮑威爾的勢頭此消彼長的過程當中,他們最終都會共同服務于美國政府的外交政策目標。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由于“鷹派”與“鴿派”的相映成輝,才構成了一個完整而真實的“美國面孔”。在國家利益面前,美國的“鷹派”與“鴿派”并不存在你死我活的爭斗,它們之間無論怎樣較量,也都是為美國的全球戰略服務的。只不過,鷹派更看重實力、強調出擊,而鴿派更看重美國形象、強調平衡。
在伊拉克戰爭結束后,鮑威爾在接受法國記者采訪時說了一番耐人尋味的話,“如果和平解決和外交解決的道路被封閉了,就必須準備使用軍事力量。沒有軍事威脅的外交,誰會理睬呢?如果外交不起作用,即使施加軍事威脅,也無濟于事,那么就有必要使用軍事力量。我在沒有必要使用軍事力量的時候,是鴿派,但是在鴿派不能實現目的的時候,我也會成為鷹派。”
鑒于目前的氛圍,鷹派與鴿派達成了微妙的平衡。為了鴿派順利開展工作,鷹派閉口不提強迫性的政權更迭,并在伊朗、朝鮮的核問題上向鴿派立場靠攏;而在中東問題上,鷹派仍堅持對敘利亞施加壓力,并給予以色列巨大支持。在伊拉克問題上,鷹派與鴿派基本統一了口徑:戰爭是必要的,伊拉克是需要重建的,美國是會負責任的,國際參與是歡迎的,但美國的主導地位是不容質疑的。
雖然鷹派一時受挫,“沃爾福威茨們的時代就要過去”的議論也多了起來,但一位與鷹派關系密切的前高官卻認為,“新保守主義者受到一定束縛,但他們仍有相當影響。”用賴斯的話說,他們打算“付出整代人的努力”,把“新的冷戰”堅持到底。
接受現實不等于接受教訓。一個鷹派分子曾經說過,“克林頓希望世人去愛美國,但他失敗了。布什則希望美國得到尊重,在必要時甚至讓人畏懼。”這番盛氣凌人的話在美國國內仍具有很強的政治吸引力,從本質上說,大多數保守派人士對其它國家的立場是無動于衷的,布什及其顧問們似乎仍然沒有充分認識到的一點是:對外部世界采取的這種強硬態度注定是要失敗的,即使從狹隘的、以我為中心的保守觀點來看也是如此。
里根總統顯然看到了這一點。像布什一樣,他也懂得如何動用武力,但是他和他的國務卿喬治·舒爾茨最終求助于法律、機構和聯盟而將動亂變成了勝利。里根的第二屆政府修改了它對蘇聯的強硬政策并利用這些工具著手通過談判來結束冷戰。“現在該輪到布什政府了。除非它也效法杜魯門和里根,否則,歷史將會表明它的一切成就都是建立在移動的沙子上的,留不下什么東西。”《洛杉磯時報》的一篇文章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