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探摸“南海一號”
1987年,張威接待了廣東省救撈局的一位海上工作人員,他向張威講述了 “南海一號”現身的經過:
“1987年8月,我們局與英國海洋探測公司在陽江海域,尋找一艘17世紀荷蘭沉船時,意外發現了另一艘古沉船。當天,英方一只1噸多重的鋼鐵抓斗,在沉船上亂抓一把,然后舉起。我們一看都驚呆了——里面竟有200多件中國瓷器和金屬器具,可惜瓷器全被抓碎了。興奮不已的英國人仍想繼續放抓斗打撈。見狀,中方工作人員立即將情況上報國家文物局,英國人的打撈行為才被制止。”
當這名工作人員把從沉船上撈出的瓷器碎片拿給張威看時,張威立即意識到了這艘沉船的分量,他相信這艘沉船極有可能與“海上絲綢之路”有關。可當時,水下考古中心還沒有能力進行水下考古作業。1988年,張威開辦了第一期水下考古培訓班,從省級文物部門中挑選人員,組建了國家水下考古隊。第二年,他被派到美國,師從“水下考古之父”喬治·巴斯。
1989年11月,“中日聯合南海沉船水下考古調查隊”對南海的這條沉船進行勘察,并將其命名為“南海一號”。這也是張威首次在水下觸摸到“南海一號”。他們先用聲吶儀器進行掃測,在可疑區域投下浮標。張威沿著水面浮標繩拖墜下來的定點標志,潛入海下。在黑暗的海水中,他只能依靠被海水放大的呼吸聲和吐出的氣泡位置,感知方向和同伴之間的距離……
“突然,我感覺手碰到了一個凸起物,表面很粗糙,但不是礁石。我用自己的手臂量了量,大約高出海床30厘米。接著,我又摸到了一塊硬物,感覺像是一片船板,這時我斷定那塊凸起的東西應該就是沉船的凝結物。”張威向記者描述道。
事實上,張威摸到的就是“南海一號”的船板。那次調查中,一位日方隊員以類似的方式,摸到了一小塊刻花瓷片。或許是覺得打撈的希望渺茫,日方沒有繼續和中國合作,張威也缺乏相應的資金和人手,無法獨立下水作業,因而他在《南海沉船的發現與預備調查》報告中寫下:“一塊瓷片,一片船板,面積約1平方米、高約30厘米的凝結物”。寥寥數語,便是此后10年間“南海一號”的僅有資料。
用生命拯救水下文物
在中國1.8萬多公里的大陸海岸線上,歷史上往來于沿海口岸的各國商船帆檣林立,有報道稱僅在南海就有2000多艘古沉船。十幾年過去了,張威的水下考古隊員也增加到近40人。在這期間,他們對“碗礁一號”、“華光礁一號”等多艘古沉船進行了搶救性發掘,但“南海一號”卻成為他一樁沉甸甸的心事。
2001年,國家水下考古中心獲得香港水下考古協會贊助的120萬港元時,張威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南海一號”。他的這一計劃立即得到多方支持。香港贊助方找到了1987年發現“南海一號”的英國船員,從他手中買下當年的定位海圖交給張威。
茫茫的海面,沒有任何參照物,即使有定位海圖,張威和隊員們在水下探查了一個月仍毫無發現。由于這片海域泥沙含量高,10年時間海底早已是另一番樣貌。就在贊助費快用完時,水下考古隊一位叫崔勇的隊員在水下意外摸到了一塊凝結物(只有沉船上有這種凝結物),又在凝結物上找到了一枚青白瓷片。這枚小小瓷片如同“南海一號”的DNA,靠著它,張威振奮地告訴大家:“找到了!”
2002年,水下考古隊得到了國家財政部4000萬元的資金支持,張威終于能組織對“南海一號”的大規模考察和局部打撈。2002年3月,當張威和其他隊員鑿開一個窗口進入船內時,他們驚呆了:在一個面積僅幾平方米的小艙內,就撈起了4000多件精美絕倫的文物,絕大多數瓷器完好無損、燦然如新!當他們將幾千件寶貝小心翼翼地帶到水面上時,“心里說不出什么是滋味,又想大笑,又想哭一場!”
然而,對沉船船體的勘察難度卻遠遠超出了張威的預期。在22.4米深的海底,能見度最好時,隊員也只能看到眼前1米多的范圍。他們只能憑觸覺判斷形狀和方位,回到船上再憑記憶繪圖。
險情是工作常態。“當一個人潛到20米以下時,就會從氣瓶的壓縮空氣中呼進越來越多的氮,引起氮麻醉。人舌頭發麻、神志不清、判斷力下降,就像喝醉酒一樣。” 張威向記者解釋說,這種輕微的醉感在陸地上可能無足輕重,但在海底則隨時可能危及生命。可以說,我們的考古隊員是在“拿生命拯救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