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日報網環球在線消息:王靖宇不喜歡說話,甚至有時終日不發一言。和狗呆在一起,他不需要開口,這讓他覺得輕松自在。他認為導盲犬可以帶給盲人的,不僅是溫暖,還有走出家門,自立于社會的尊嚴
王靖宇強調了兩遍:“我的專業不是養導盲犬,是研究動物行為”。也就是說,他工作時間在實驗室養小老鼠,業余時間在導盲犬訓練基地訓犬。這個業余“愛好”,使這位44歲的大連醫科大學教授,獲得了“中國導盲犬之父”的名頭,而且,這個名頭因為殘奧會變得愈發響亮。
王靖宇不喜歡說話,甚至有時終日不發一言。和狗呆在一起,他不需要開口,這讓王靖宇覺得自在輕松。不光是狗,他喜歡很多動物,從小到大,他養過鴿子、貓、狗、牛、烏龜
過去的幾十年,他大部分時間都和動物在一起。
一切從零開始
9月6日晚,北京2008年殘奧會開幕式現場,在中國代表團隊伍中有個特殊的隊員——一只身穿紅色背心的導盲犬,它叫Star。盡管現場數萬名觀眾的吶喊聲響徹云霄,但這只訓練有素的導盲犬并沒有因此亂了陣腳,始終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粗鳶tar從容走過,看臺上的王靖宇眼睛有些濕,他的心血沒有白費。
王靖宇是吉林人。1992年初,他被國家選送到日本留學,一年后,考上了廣島大學的研究生,主攻動物行為學。2001年,王靖宇獲得了生物學博士學位,并被大連醫科大學聘為實驗動物中心主任。
2004年9月,王靖宇在看雅典殘奧會直播時發現,許多外國盲人運動員進場時都牽著導盲犬,而中國盲人運動員卻沒有。導盲犬對于盲人來說作用非常大,它可以引導盲人走路,也可以料理盲人的生活。1819年世界第一只導盲犬誕生在維也納,1916年德國創建了導盲犬訓練學校,1926年有了全球范圍內的導盲犬協會,而我國到2004年時還沒有一只導盲犬。難道到了2008年,殘奧會在北京舉辦時,我國盲人運動員還沒有導盲犬嗎?王靖宇決定填補這個空白。
2004年10月,王靖宇得到遼寧省科技廳10萬元經費的資助,他按照國際導盲犬聯合會的標準,開始謹慎地選擇最適宜做導盲犬的拉布拉多犬和金毛犬來訓練。
“訓練導盲犬最困難的不是教動作,而是培養導盲犬的判斷能力”,王靖宇說。盲人行走在路上會遇到各種障礙,人、大坑、欄桿,狗可以過去,但作為導盲犬就必須判斷人能否過去,并且,為使盲人免遭意外,導盲犬需距障礙6米前就開始繞行,而不是到了障礙物跟前再轉彎,這些都要一點一點教出來。
訓練難度非常大,即使拉布拉多犬和金毛犬這兩種犬型的淘汰率也達到60%,挑選過程中被淘汰的就更多了。
王靖宇的本子上有這樣一頁記錄:
丁丁,2005年12月30日出生,2006年6月淘汰,原因:“有攻擊小孩的傾向”。
瑞瑞,2006年3月出生,2007年7月25日淘汰,原因:“未通過槍聲測試”。
阿目,2006年5月1日出生,2008年4月2日淘汰,原因:“性格過于緊張,適應能力差”。
芭比,2006年6月22日出生,2008年4月2日淘汰,原因:“性格焦慮、不可改善的怕車”。
淘汰,淘汰,任何一點點瑕疵都必須淘汰。體型不合格,太靜或者太動,哪怕只是愛叫,只是貪吃,甚至不喜歡電視,如果不能在訓練中改正,統統要淘汰掉。這些狗,王靖宇看著他們出生,手把手得訓練了一年甚至兩年,都必須放棄,無論他多么舍不得。
“石頭”是王靖宇最早訓練的一只狗,它已經交付到盲人手里服務了3個月了,但是在一次回訪時,王靖宇發現它愛沖著小孩叫,只好收回去送到志愿者家里當寵物狗,兩年心血就這樣付諸東流。有人勸他,沒什么大問題不必這么計較,王靖宇卻說:“從我們這里交到盲人手里的狗,不能有任何問題。”
2006年由王靖宇牽頭的中國首個導盲犬訓練基地在大連正式掛牌成立。如今,基地已經有26只導盲犬在訓,5只訓練成熟的已免費交付給視障人士使用。
給盲人“第二雙眼”
9月3日9時30分,殘奧會火炬傳遞在大連星海廣場開始,王靖宇是火炬手之一,在這里,他見到了自己馴養的導盲犬奔奔。這是基地交付給盲人使用的第一批導盲犬之一。那天,奔奔是跟著同樣作為火炬手的盲人張德宏來到現場的。由于緊張,張德宏把奔奔的牽引繩弄斷了。王靖宇看著有些擔心,他很想把奔奔擁在懷中撫慰一番,但還是忍住了。
王靖宇告訴記者,張德宏在大連金州區的一條步行街上開了一家按摩醫院,奔奔每天都要把張德宏從醫院帶到100米外的街邊花園去活動活動。路不長,但不好走,它要帶著張德宏避開障礙物,繞過汽車和行人。張德宏放心地跟著奔奔四下走動,舒活腿腳,曬曬太陽,跟碰見的街坊閑聊幾句。沒有奔奔之前,他一次也沒來過花園,沒家人陪,他甚至盡量不出門?,F在,奔奔成了張德宏的“第二雙眼睛”。
張德宏喜歡游泳,可奔奔不喜歡,以前在基地的時候,王靖宇帶它去海邊訓練,別的狗都撒歡著跳進海里玩,奔奔死活不下水?,F在張德宏游泳時,奔奔也只是在池邊看。一次,張德宏換了個仰泳的姿勢,奔奔突然噌地站了起來,它辨識不出主人在干什么,不顧一切地跳進池中拼命游到張德宏身邊,直到確認張德宏不是溺水后,奔奔才轉身又游回岸上。張德宏開始沒明白奔奔是怎么了,等他明白過來時,眼淚便再也忍不住了。見到王靖宇時,他抹著淚,講了這件事。類似的例子,王靖宇見過太多,也聽過太多,而每次他還是會為之動容。
王靖宇一直堅信,人和動物之間的感情是相互的。為了在人與狗之間形成跨越物種的感情與依賴,他要求訓導員在訓練過程中絕對不可以打狗,一個簡單的動作,有時要重復無數遍,狗可以煩,人不能煩。王靖宇一字一句地告誡過所有訓導員,“要是我發現有人打狗,立即解聘!”
溫暖是可以傳遞的
王靖宇告訴記者,日本培訓第一條導盲犬用了整整19年時間,而他們只用了不到3年。但這個過程,也是困難重重。
王靖宇培訓導盲犬的錢主要是個人投資。初期省科技廳的項目結束后,導盲犬培訓基地幾乎全靠王靖宇個人投錢在維持,如今基地已經花去了50多萬元,耗盡了他早年在日本的全部積蓄。
有人出主意讓他賣狗,一條狗值十幾萬呢,王靖宇堅決不干,他說:“沒錢的盲人怎么辦,這于他們不公,也違背國際慣例?!蓖蹙赣盍私獾?,周邊的一些國家和地區,資助導盲犬的渠道就多種多樣,在日本,導盲犬經費一般是政府、企業和個人捐助各占1/3;韓國導盲犬基地,據稱由三星集團承擔大部分經費和組織工作;在臺灣,臺灣商業銀行會在客戶刷卡消費時,從支付手續費的環節拿出一部分資金捐贈給導盲犬。
比經費更難解決的是導盲犬的身份認同問題。
去年12月3日,世界殘疾人日,王靖宇代表基地把導盲犬Lucky贈送給中國首位殘奧會冠軍平亞麗。每次進超市,無論平亞麗怎么解釋說Lucky是導盲犬,受過嚴格訓練,不叫也不會咬人,但Lucky還是被擋在門外。乘地鐵時,工作人員為了Lucky逐層向上級請示,大家都理解,但是Lucky還是不能進地鐵站。以前在大連基地,Lucky接受過專門的上公交車訓練,一般來說,成熟的導盲犬上車后會直奔空座,然后將頭墊在座位上,盲人順著腦袋一摸,就能入座?!翱擅看蜭ucky去公共汽車站,一輛一輛來了又走了,都不讓它上,它可難過了。到后來,看到車來了它一動都不動了?!蓖蹙赣顡倪@樣下去,Lucky這方面的能力會退化。很多時候,狗比人更敏感。
有幾次王靖宇覺得真的支撐不下去了,他默默地坐在那里,幾只小狗圍上來,察覺出他情緒不好,不再撒歡,涼涼的小鼻子拱進王靖宇手心,熱乎乎的小腦袋偎在他胸前,王靖宇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化掉了。
王靖宇認為溫暖是可以傳遞的,而一條導盲犬可以帶給盲人的,不僅是溫暖,還有走出家門,自立于社會的尊嚴。所以他會一直堅持下去。
(來源:《環球人物》 編輯:劉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