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復被淹的宋灘村
“再也不用每隔一年淹一次了,搬了?!?月10日,淮河沿岸的蚌埠市禹會區長青鄉宋灘村村民劉照霞,站在臭味熏人的家門口,指著豐元集團污水處理廠對面的樓房對本刊說。她家的門楣處,明顯有一道潮濕的水印兒。那是一個月前洪水肆虐后的身影。
劉照霞家所在宋灘村,連著“千里淮河第一港”的安徽省蚌埠新港。一個月前的7月13日,淮河支新港段出現大面積漫堤,宋灘村被洪水淹沒,840戶人家大多被困,最深水位達3米多,屋頂爬滿被困村民。
由于新港碼頭的幫助,宋灘村今年將要搬遷進樓房新居,但另一個纏繞的鬼影并未消失——劉照霞家對面的村中,仍有一大汪洪水過后的余灘,黑臭逼人。
“一來洪水,不知道哪家企業又偷排污水了?!眲⒄障紝Υ肆巳挥谛?、熟視無睹。
宋灘村身在蚌埠市的市區之內,背靠新港,村前就是蚌埠市檸檬酸生產企業、擁有上市公司豐原生化的豐元集團。宋灘村新蓋的樓房,正對著這個企業的污水處理廠。
豐元集團的污水處理廠處理過后的水進入淮河支流席家溝中。席家溝有防閘,可是,一旦洪水期來臨,防閘根本不起作用。
水庫中的水平時舍不得向淮河中釋放,往往洪峰時超過淮河主道,來不及排泄只好開閘放水,“全是帶臭味的水”,當地人說。
常年聞著刺鼻味道,加上每次洪水過后的臭不堪聞,使得劉照霞覺得,遷到一個污水處理廠對面,也并不是那么不可以忍受。
在巢湖市,由于一家房地產公司的項目與巢湖娃哈哈的污水處理廠正對,此公司負責人不依不饒,直至主管副市長出面調停,將巢湖娃哈哈的污水處理廠罩上蓋子。
宋灘村是淮河流域原來很多湖泊和沼澤地成為了蓄洪區、行洪區、泄洪區的一個例子。上世紀50年代,淮河中游的濕地和湖泊面積有3000多平方公里,現在減少到不到1000多平方公里。修了大堤,把邊上的湖泊和濕地進行了開墾,種上了莊稼,成為了分洪區。
淮河流域水資源匱乏?!耙孕顬橹?,重蓄輕排”成了分洪區的現實選擇。被縛住血管的淮河由于流域生態改變,對自然水環境造成了嚴重破壞。地表積水過多是澇災,地下積水過多生漬災,地下水位過高則成了堿災,這些災害使大量耕地退化。同時,過于密集的水庫,不斷造成淮河斷流,致使全流域生態惡化。
淮河近年來每每發出咆哮,一到發水時,這些地區就要為洪水反復做出犧牲。
“淮河已死”
60歲的蚌埠市龍子湖區仇崗村村民張功利,對于死亡的味道一點都不陌生。3年來,他親眼見到了無數身邊的死亡:其中,既有他熟悉的53名村民,包括跟他一起游玩、長大、娶妻的小學同伴的突然離去;也包括鄰居王宗荒家2畝魚塘的魚和村辦小學仇崗小學的樹木。 2006年,王宗荒家的魚塘因為流進了村中九采羅化工廠的一點廢渣,全部魚浮尸塘面;2006年7月2日,化工污水侵蝕仇崗小學,污水過后,校園內的樹木相繼死亡。
張功利所在的村,有九采羅、海川等3家化工企業和一家歷史悠久的農藥廠。每逢雨季,從排污溝鮑家溝中溢出的污水四處流散,污水過境之處,蔬菜死亡,雞狗滅絕。一口機井打下去,“半碗是水,半碗是藥。”張功利說。故此,淮河沿岸世代飲淮河水的仇崗村,在上個世紀90年代,就開始引用蚌埠市的自來水,杜絕了自打井。
今年7月初,國家環保總局將蚌埠市列為流域限批城市,仇崗村的幾家企業也在停產整頓之列。然而,張功利和村民發現,這些“有背景的”企業有可能再次逃過一劫,過后會重新生產。為了自身的生命健康,張功利和村中1801個村民一起,給蚌埠市市長寫了一封信,并加蓋了1801人的手印,集體要求堅決關停這些污染企業。
“只有66個人沒按手印,其中包括村長。”張功利說。就在他們醞釀遞交給市長的信之時,村中企業的老板派人與張功利談判,希望可以彌補村民的健康損失。
張功利沒有答應。接著,磚頭和子彈便來到張功利的小院中。
8月10日下午,蚌埠市剛剛下過一場雨,空氣涼爽。但當記者來到鮑家溝的水利干渠時,仍然看到一汪如醬油的黑色河水,空氣仍然刺鼻難聞。“這是常年沉積下來的廢渣造成的,足有2米厚吧。”在鮑家溝打工的浙江寧波人柴仲坤說。
鮑家溝不是一條自然河流,是一條10多公里長的水利溝渠。抗旱時候,從淮河里抽水到鮑家溝為兩岸田地灌溉;防汛時用于排澇,直接排入淮河。
鮑家溝只是通向淮河的一條典型的排污渠,大量淮河沿岸的排污,使得淮河嚴重被污染。曾任新華社記者的朱幼棣,90年代就報道過淮河流域的治污,如今,12年過去,淮河污染情況并不見起色。在朱幼棣眼中,淮河徑流長期缺水加上污染嚴重,無異于宣判了淮河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