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斷的生活
天亮了,負責打掃廣場的清潔工,在人行道上發現了全身冰冷的流浪漢,胸口流出的血凝結在地面。沒過多久,警察和醫生也來了,電視臺派了記者拍新聞,看熱鬧的人們圍在流浪漢的尸體周圍。
警方說,直到今天他們也沒能弄明白,廣場上被殺的流浪漢是誰。他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身份。唯一的方法只有等,等到有天他的家人來報案,如果血液能跟流浪漢的相匹配,也許就能知道他是誰了。
在小龍打工的火鍋店,服務員三天兩頭地換人,領班的廚師長幾乎都忘記了小龍他們幾個。他知道人人都在聊的廣場殺人案,但卻沒想到兇手是自己曾經的同事。他吃驚地瞪著眼睛,愣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問:“他們殺了瘋子……那……那偷的器官到底賣了多少錢啊?”
他再沒見過這幾個打工少年。因為胖子只有13歲,被交由父母管教。他的那個并沒有小煤礦的父親,帶著孩子舉家搬離了彬縣。小康爸爸帶著兒子,到公安局自首。
警察去小龍家那個新蓋的小平房抓他的時候,老實的小龍爸爸破天荒地跟警察撒了謊,他試圖騙警察離開,然后送小龍逃走。可是他拙劣的撒謊技術,被警察一眼看破,他沒能保住自己的兒子。
村里鄉親喜歡湊在路口聊天,小龍爸爸基本不怎么參與。鄰居常常以為他家沒人,因為他最近總是一個人坐在房子后面,守著摞得跟房子一樣高的秸稈,背對著院子抽煙。
他說,他很掛念娃。可是他已經很久沒能跟小龍親近了。小龍7歲那年,他出去打工,一去就是4年,攢夠錢蓋房,沒多久小龍又去北京打工了。他很久沒跟小龍長聊過,甚至都不怎么能見到兒子。
家里人所有的照片都在一個方形玻璃框里,那是每個人的1寸證件照。小龍的那張還是小學時拍的,洗出來模模糊糊。相框里唯一一張清楚的大照片,是穿著呢子大衣的毛主席像。
在貼著白色瓷磚的空蕩蕩房子里,小龍爸爸坐在小板凳上。蓋起了新房,卻還沒有大門,小龍從小玩耍的院子就那么敞開著。這個父親摩挲著沾滿煙灰的手掌,說:“房子好了,娃沒了?!?/p>
縣城里,廣場上流浪漢留下的血跡,在清潔工日復一日的清掃中,已經看不見痕跡。女人的高跟鞋踩過廣場前的人行道,孩子用街邊少女分發的促銷傳單,趴在躺椅上疊紙飛機。幾個留著長長劉海的少年坐在噴泉旁邊,分享著一根煙。
在看守所,小龍一直昂著頭回答警察的問題,只在說起一件事時,埋著頭不肯抬起來。他說,殺死流浪漢那天,他想要的真的只是一張去北京的火車票。他想用這張票,再去北京打工,賺一筆錢,回來給爸爸買一輛三輪摩托車。這樣一來,爸爸就不必扛著扁擔,一步步走著去擔麥子了。